文 / 吳曉波(微信公眾號:吳曉波頻道)
一
(資料圖)
理查德·泰德羅是哈佛大學商學院的商學史教授,他寫過一本我非常喜歡的書——《影響歷史的商業七巨頭》。在這本文筆優雅的書里,他為安德魯·卡內基、亨利·福特和山姆·沃爾頓等七個改變了美國商業的企業家撰寫了小傳,如果連在一起讀,就幾乎是美國百年商業變遷的簡史。
在書里,泰德羅做了一個很有趣的穿越式描述:如果他們生活在意大利,或許會成為作曲家;如果生活在俄羅斯,或許他們會成為作家;如果生活在葡萄牙,或許會成為航海家;如果生活在古代羅馬,他們會成為體操運動員……
然而,安德魯們生活在十九世紀末到二十世紀中期的美國,他們創建了企業,從而改變了美國的歷史,并成為那個時代最光彩熠熠的人物。
在某種意義上,時代的機遇激勵了他們,美國的制度給了他們極大的自由,同時,他們也塑造了美國的商業文明和美國精神。
我之所以喜歡泰德羅的這本書,并經常向朋友們推薦,是因為在每一次的閱讀中,我都能如此深切地產生跨時代的共鳴。在那些創世紀般的企業家故事里,我讀到了當代中國企業家們的影子。
那天,突發奇想,如果有一天我去哈佛碰到泰德羅,跟他討論一個話題:“你同不同意,只有時代的亨利·福特,沒有亨利·福特的時代?”
我很好奇,他臉上的表情會是怎么樣的。
二
近些年,在我們的輿論界,就有一個這樣的說法被時常提及,那就是——“只有時代的馬云,沒有馬云的時代”。它聽上去挺押韻和解氣的,但是仔細琢磨和剖析,卻可能是非常值得商榷的。
記得很多年前,在商學院給EMBA們授課的時候,我會請大家辯論一個課題:一位企業家的存去,是不是企業戰略和發展的一個決定性因素。
比如:如果沒有亨利·福特,T型車會不會出現?如果喬布斯不去世,蘋果公司會執行今天的戰略嗎?如果沒有馬斯克,全球新能源汽車的發展路徑是否會改變?如果沒有馬云、馬化騰那一代人,中國的互聯網產業會不會是另外一番模樣?
辯論的結果幾乎是一邊倒的:杰出企業家在這些公司和產業的發展及衍變中,扮演了改變路徑和創造新模式、新規則的決定性作用。
所以如果你問我,評估一個國家商業進步的核心要素是什么,我的回答是三點:制度環境、技術變革和企業家精神。其最后一點,則集中地體現在那個時代若干個杰出人物的身上。
三
這一景象幾乎出現在人類歷史的所有斷面和領域。
如果沒有孔丘,就不會有系統化的儒家思想體系,“天不生仲尼,萬古如長夜”的說法固然夸張了一點,但卻是事實的一部分。在西方哲學史上,柏拉圖、黑格爾和康德扮演了同樣的角色。
如果沒有漢武帝和乾隆,中國很可能有另外一張疆域版圖。如果沒有拿破侖,歐洲的國家格局一定是另外一種景象。如果沒有牛頓和愛因斯坦,人類的科學世界將被重新敘述。
如果沒有屈原、李白、王羲之和曹雪芹,中國古典文學一定會被徹底改寫。如果沒有莎士比亞,沒有貝多芬和柴可夫斯基,沒有達·芬奇、梵高和畢加索,西方的文學、音樂和繪畫藝術就一定不會呈現為如今的面貌。
如果我們承認,在思想領域有孔子的時代和柏拉圖的時代,在政治領域有漢武帝的時代和拿破侖的時代,在科學領域有牛頓的時代,在文學領域有李白和莎士比亞的時代,在音樂領域有貝多芬的時代——那么,為什么在商業領域,沒有亨利·福特的時代,沒有喬布斯的時代,沒有企業家的時代?
如果沒有,要么是一種偏見,要么就是一種“身份羞辱”了。
四
相比于“只有時代的馬云,沒有馬云的時代”的提法,我更傾向于認為——“既有時代的馬云,也有馬云的時代”。
理由有三個。
??其一,每一個人都是時代的產物,他的思想、才華和行為受到時代的啟迪和局限。他為人類進步所做出的貢獻或破壞,都內生為歷史敘事的一部分。
??其二,任何領域或產業的演進,既被客觀的時代因素所牽引,但是,其模式和規則創新,則因某幾個杰出人物而改變。這種改變構成為一個鮮明的革命性拐點,它也是“歷史戲劇性”和“歷史人格化”的一部分。
??其三,這些杰出人物的個人命運跌蕩,他們被時代改造或懲罰的經歷,同樣構成為歷史敘事的一部分,進而呈現為歷史的復雜性。
如果回到傳聞纏身的馬云身上,他應該會感恩這個時代,沒有波瀾壯闊的改革開放,今天的馬云很可能只是杭州某所中學的英語老師,業余喜歡哼點戲曲和打太極拳。
但是,如果沒有馬云,我不相信中國會有阿里巴巴式的電商模式,同時,很可能不會有支付寶這樣的產品,當然也很可能沒有給他帶來了麻煩的螞蟻金服。
所謂的“馬云的時代”,既指代的是以他為代表的中國互聯網當代史,以及這一代創業者的某些共性及特征,更概括為他以及他所創辦的商業事業的全部榮光和曲折。
易卜生說:“每個人對于他所屬的社會都負有責任,那個社會的弊病他也有一份。”這句話適用于你我,包括馬老師和所有的中國民營企業家。
本篇作者 |吳曉波 | 當值編輯 | 麻醬
責任編輯 | 何夢飛| 主編 | 鄭媛眉| 圖源 | VCG