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1年，郭尚仁與高知花在北京。 （受訪者供圖/圖）

春節(jié)將至，2023年1月10日下午6點，剛踏上北京回老家的火車，高知花就接到了丈夫郭尚仁的電話：“政府還了自己清白，這么多年終于熬到頭了。”高知花沒忍住哭了出來，她感覺心里一下子就敞亮了，高興得晚上一兩點才睡著。

這是她盼了29年的消息——丈夫無罪。

(資料圖片僅供參考)

1月10日上午10點，甘肅省隴南市徽縣泥陽鎮(zhèn)政府的一間會議室里坐滿了人。徽縣公安局向郭尚仁出具了終止偵查決定書：“我局辦理的XXX（此處隱去受害人姓名）被殺案，發(fā)現有犯罪事實需要追究刑事責任，但不是被立案偵查的犯罪嫌疑人實施的，根據《公安機關辦理刑事案件程序規(guī)定》第一百八十六條第二款之規(guī)定，現決定終止對郭尚仁的偵查。”落款日期為2023年1月9日。

這份終止偵查決定書意味著，郭尚仁不再是殺人嫌犯——這個身份，他背了39年。

公安部門出具的終止偵查決定書。 （受訪者供圖/圖）

“一家人終于可以抬頭做人了”

39年前，即1984年，泥陽鎮(zhèn)上發(fā)生一起女青年被殺命案，死者是郭尚仁女友，時年22歲的郭尚仁被指控為犯罪嫌疑人。被批準逮捕的郭尚仁先后被判死刑、無期徒刑，都被甘肅高級人民法院以證據不足為由發(fā)回重審。郭尚仁在看守所度過了10年，直到1994年被取保候審。

郭尚仁既沒被判有罪，也沒被宣告無罪，而是以犯罪嫌疑人的身份成了“掛”在案件中的人，這一掛，掛了29年。直到這份終止偵查決定書，讓郭尚仁不再“掛”在案中，而是清白地落了地。

擺脫了“強奸殺人嫌犯”的身份，高知花發(fā)現家里的氛圍都好了，平時兒子和女兒老說不到一塊，現在總在一起嘻嘻哈哈的。郭尚仁也高興，他踏出家門，不論是去人少的地方還是人多的地方，都能挺直腰桿，因為自己終于清白了。

坐了19個小時火車，1月11日晚上高知花才回到家。郭尚仁提議晚上出去吃飯，一是慶祝自己洗刷冤情，二是犒勞辛苦一年的高知花，二女兒和小兒子想吃火鍋，一家四口就去了縣城。遠在千里之外、已懷孕的大女兒只能隔著視頻心急，直呼想回家。

村里的大部分人都還不知道這件事，但郭尚仁的朋友基本都已知曉，見面時他們會朝他豎個大拇指，郭尚仁說那是攢勁的意思，意思是“熬出頭了，現在可以享福了”。

除了洗刷罪名，郭尚仁還獲得了一筆補償款。他稱匯款方是徽縣信訪局，具體金額不便對外透露。1月12日，補償款一到賬就被取出部分用來還賬。“以前我們沒有錢還賬，感覺對不起人家，現在有錢了，還賬是我們首先要做的。”郭尚仁對南方周末記者說。

目前，他已還了部分私人欠賬，還有孩子上學和蓋房的錢要還，最大一筆欠賬是信用社的貸款，可能有十多萬元。“現在還一筆，我們心里就敞亮一點，我們高興，收錢的人也高興，高高興興過年。”高知花對南方周末記者說，一家人終于可以抬頭做人了。

開啟新生活

還賬的間隙，郭尚仁陪著高知花到縣醫(yī)院做了檢查。在北京當保姆照顧老人時，高知花閃了腰，走路直疼。醫(yī)生看了片子，說沒有大問題，好好休息就行。郭尚仁覺得現在和以往不同了，再也不用因為沒錢而不去醫(yī)院了。

取保候審的郭尚仁被要求不能出市，這些年他只在附近的鎮(zhèn)子、縣里謀生打轉，勉強糊口。后因經濟困難，高知花獨自前往北京打工，擔起了養(yǎng)活一家人的重擔。

如今，這筆賠償金存在一張銀行卡里，郭尚仁和高知花都知道密碼，兩人商量了一下，卡放在誰那里自己都放心。

對于賠償金，郭尚仁有自己的打算，先把賬還清，再買一輛10萬元以內的代步車，把家里建了幾年仍是毛坯的房子裝修一下，剩下的錢就留給自己和高知花養(yǎng)老。60歲的他對52歲妻子說：“現在想吃什么就吃，再不吃還等到什么時候吃，還能吃多長時間。”

孩子的想法和郭尚仁不同，他們更想買一輛好車，最起碼要10萬元以上。

高知花覺得這筆賠償金是郭尚仁拿命換來的，錢來得不容易。她計劃2023年上半年在家裝修房子，等房子裝修好了，想打工的話再出去。

郭尚仁打算大年三十那天晚上，一家人買上禮炮、紙錢，去到他父母的墳前祭奠。郭尚仁被關看守所期間，郭母遭受打擊過世，郭父一直為他四處申冤，在郭尚仁取保候審不到一年離世。

對于免費援助自己的律師王飛、李顯峰，郭尚仁說不完的感謝：“律師是我的貴人，感謝律師。也感謝所有出過力的、幫過忙的、操過心的人。”

“這張終止偵查決定書早就應該給郭尚仁。”李顯峰表示，公安機關長達29年的“補充偵查”沒有法律依據，郭尚仁這29年的申訴都是在與之較勁。

南方周末記者 陳佳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