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 | 黃澤敏
“昨天(11月14日)我一天都在哭,我真的好難受?!蔽槿A菊說。
三年前,伍華菊被診斷出抑郁癥。有時,她的腿會不停地抽搐,嚴重的時候,她會不受控制地滿屋子跑。從那之后,她每天都需要多種不同的精神類藥物進行治療,有的藥一天需吃三次。
(相關資料圖)
伍華菊和老伴住在廣州市海珠區江貝社區,已經連續居家二十多天。她的抗抑郁藥需要去指定醫院購買,且一次最多買一個月的量。
眼睜睜看著藥的數量一天天減少,她在社區群里求助。許多熱心的居民安慰她、開導她。但沒有藥,她沒辦法冷靜。
11月13日,伍華菊發現藥箱里的藥只剩下兩天的量,“我這個藥不能停,停了我沒有辦法(生活)”。在她著急得掉眼淚的這天,有位群友告訴她,可以嘗試聯系“金色草原”。
“金色草原”是海珠區婦幼保健院副院長李玉紅的社交帳號名稱。目前,她作為江海流動醫療救助站的組長,開展該片區內的醫療保障工作。
江海流動醫療救助站內,左側熱線區24小時有多名醫護人員接聽,右側診療區,醫生埋頭寫處方做分析,護士根據處方配藥
新一輪疫情暴發后,管控區群眾如何買藥,成為受關注的一大問題。
對此,廣州市采取一系列措施,加強藥物保供。在管控轄區海珠區,98家保供藥店正常營業。廣州市市場監管局曾表示,疫情防控期間居民買藥可通過小程序線上下單,將有專人負責配送。
01三點一線
10月23日,海珠區江海片區桂田牌坊內,設立了一家流動醫療救助站。李玉紅告訴南風窗,該片區有超過2萬住戶,居民對藥物的需求量高。最忙碌的一天,他們開出了300余張處方單。
在這間位于管控區域內的“小藥房”里,配備了超過130種常用居民用藥。遇到有人身體不適,救助站內醫生會根據癥狀,免費為其開具3-7天的藥,幫助進行配送。
11月2日,封控區內負責物資準備、協助準備的突擊隊,人均休息不到4小時
但也有像伍華菊這樣的患者,對特定藥物的依賴性強,所需藥物只能在定點醫院獲取。李玉紅說,這類人群主要為慢性病患者及精神病患者,要想購買他們所需的特殊用藥,需協同管控區域外的送藥志愿者。
一次連接外圍、管控區和居民的接力開始了。
來自湖北的胡定切就是一位“外圍”志愿者,他負責在海珠區康鷺片區送藥。今年是他成為志愿者的第七個年頭。
兩年前,他在湖北天門的抗疫志愿活動中,為村民們配送物資。因此,他自稱“抗疫老將”。
11月14日,廣州車內的胡蘿卜等物資
10月底,在看到送藥志愿者的招募信息后,有著豐富抗疫經驗的他立即申請到康鷺片區幫忙,就此開啟了“家-管控區-醫院或拿藥地點”三點一線的生活。
他有著與醫院同步的工作時間。除了吃飯,他一刻沒有停歇。最累的一天,他工作了12小時,下了班才知道已經是晚上9時。
胡定切所在的送藥小分隊中,有24小時在線的熱線組負責統計該片區患者的購藥需求。經部門確認屬實后,藥物購買及獲取流程會迅速整理成文,分派到工作小群中,志愿者們再就近認領各自任務。
送藥小分隊的志愿者騎著電動車送藥
整個送藥途中,胡定切不會與管控區的居民直接接觸。“藥費的話,我們都要公開透明,不能私底下說我們幫人家多少,讓人家給點小費,我們不能這樣的,說多少就是多少?!焙ㄇ姓f。
同樣遵循“三點一線”模式的還有負責荔灣區西滘管控區的志愿者陸嘉景。他的工作包括電訪及送藥。11月4日,在電訪的他接到一個突發任務:有一位患者急需精神類藥物,該藥必須到醫院取得。陸嘉景沒時間多想,即刻接下任務,成為該片區第一批送藥志愿分隊的成員。
“朋友們,新任務來了,取藥醫院在......”自加入志愿送藥群,陸嘉景經常能在送藥群看到類似通知。待醫院營業后,陸嘉景會按照群內派領的任務,騎上自行車前往指定醫院。
訂單所需藥物并不局限于一家醫院,不同醫院與不同社區的距離各不相同。有時,他送出一單藥物的全流程只需要20分鐘,有時則需要近50分鐘。
羅崗片區臨時醫療保障點放有“急送藥”和“待發藥物”標簽的兩個紙箱(受訪者供圖)
為了盡快完成交接任務,他會提前規劃好路線,將路上所花費的時間壓縮到最短。
因為,對那些等著藥的人來說,搶時間就是在搶健康,搶生命。
02救命藥
白云區羅崗片區的志愿者蒙成樹也深知,送藥是一個追求短時與快速的過程。他所在片區專職負責送藥的志愿者只有三個,但他們接到的購藥需求不少。
每天9點未到,蒙成樹就騎著電動車前往取藥點——羅崗十一社,這是羅崗片區的臨時醫療保障點。在那里,放著貼有“急送藥”和“待發藥物”標簽的兩個紙箱,工作人員會提前將需要配送的藥物打包好放入箱中。
在羅崗生活了近兩年的他對該區域道路熟悉,知道各種捷徑。相同的路,不熟悉路況的人可能會繞一個大圈,而蒙成樹走小巷只需兩分鐘。
大多數情況下,他一天能送三四十單。
江海流動醫療救助站的工作人員在核對患者所需藥物(受訪者供圖)
蒙成樹送過一個治胃痛的藥。醫生告訴他,患者胃疼的癥狀已持續一段時間,叮囑他盡快把藥送達。他把車開得很快??粗妱榆嚂r速儀表盤上的數字“25”,恨不得電動車的車速能提升到每小時80公里。
他印象深刻,那一次,若按照計劃進行,只需三分鐘,藥物就能送到患者樓下。但途徑卡口時,工作人員不了解他的工作,耽擱了幾分鐘。
短短的幾分鐘在蒙成樹看來卻異常漫長。這是他少有的感到工作進行艱難的時候——意味著患者承受疼痛的時間被拉長。
冒雨送藥的蒙成樹
胡定切同樣對送藥過程中花費的時間異常敏感。開車在送藥路上,他只會關注手機導航界面,留意路況,“千萬不要走錯路,走錯路又要繞路,費時間”。
在胡定切看來,“我們只有一個目標,就是成功地幫封控區的患者拿到救命藥”。
他曾幫海珠區疊彩園的獨居老人購買抗癌藥。聯系上胡定切時,患者親屬陳兵覺得自己找到了“救命稻草”。
陳兵告訴南風窗,當時,他接到家人的電話,說自己抗癌的藥所剩不多。而疊彩園早在9日被劃分為風險管控區,何時解封還是個問題。老人的病歷、醫??ǖ荣Y料也都被封控在家。
通過社區人員的幫忙,陳兵拿到了老人的病歷等問診資料,去醫院掛號開藥。
外出協助開藥委托書
但新的問題出現了。取得抗癌藥的陳兵根本到不了老人的封控小區。他再次向社區求助,社區把求助信息轉給了胡定切。
最終,靠著胡定切開著車,跨區取到了藥。交接藥物時,陳兵覺得胡定切辛苦,準備了一個紅包給他,被果斷謝絕了。
看多了各種病例和所需藥物的清單,胡定切深感疾病對人的折磨。他向南風窗記者回憶,自己曾幫一位比他年長幾歲的患者帶藥。那是一位乳腺癌患者,其購買的注射藥劑小小一盒,卻需要高昂的費用,有一瞬間,他想過能不能幫她。
“但我這邊力量有限,只能幫她跑腿,盡快把藥拿回去,”胡定切說。
有時候他就在想,“我現在(做的事)就相當于在幫他們延續他們的生命。”
03善 意
不是所有人都了解送藥志愿者的工作?!八图彼帯钡倪^程中,被誤解的情況也曾有發生。
“你從康樂、鷺江那邊來的,你不要動了,你站在那里?!焙ㄇ邢駢K木頭定在原地,看著住院部的醫護人員往自己身上噴灑酒精消毒。
這是11月11日下午,胡定切去醫院幫居民取藥時,醫生得知他來自康鷺片區后的自然反應。
11月12日,疫情防控期間,公安交警對進入海珠區的車輛實施交通管控
10月23日,鳳陽街道的康樂村、鷺江村被劃分為廣州疫情防控的重點區域。胡定切每天開車到不同的醫院,遇到過好些類似的反應。
他回憶,有的時候,“康樂鷺江”四個字剛脫口而出,就被要求先退到診室外等候。
最初成為送藥志愿者時,也有患者對胡定切持有懷疑,“他們覺得我是做個樣子,去了之后不管有沒有藥,就是敷衍了事結束”。還有人將胡定切誤認為有補貼的跑腿送藥。
不解的時刻是工作的一小部分,胡定切覺得,成為送藥志愿者后,他感受到的更多是善意與感激。有的患者會在收到藥后特意打電話對其表達謝意,也有患者的態度從初始的“禮貌”轉變為“真誠”。
這種善意往往是相互的。收到送來的藥物后,伍華菊覺得,她在送藥志愿者那得到的除了藥物,還有感動。
患者發來的感謝信息
患病多年來,伍華菊的正常生活全靠藥物維持。一旦停止服用藥物,病情便會復發,“所有的問題又會回到原點”。
社區與李玉紅取得聯系的那天,伍華菊已經陷入極度的焦慮。即使她一再被保證,藥物會在隔天準時送達,但她還是被病痛折磨得睡不好覺,“腿一晚上都在抽搐?!?/p>
送藥當天下午5時,伍華菊還沒等到她的藥。眼看志愿者的下班時間就要到了,她開始著急,不斷發信息進行詢問。
當天下午6時,伍華菊接到通知她下樓拿藥的電話。頃刻間,她覺得恩人來了。“沒事,放開心態就好”,醫療救助站工作人員溫柔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。
至今,伍華菊也不知道替她買藥的人是誰。她只知道,在她焦急等藥的時候,有個人奔波于不同的醫院為她找藥,走了好遠的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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編輯 | 朱秋雨
新媒體編輯|煎 尼
排版 | 文 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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