河北的省級醫療基建項目從2019年的0個,躍升至2023年的15個;
廣西從2019年的19個,躍升至2023年的41個;
(資料圖)
天津從2019年的16個,躍升至2023年的28個;
而貴州,2019年省級醫療基建項目就有65個,此后多年保持高位,到2023年仍有64個……
近日,各省發改委網站陸續發布了2023年重大建設項目名單,其中亦公布了省級的醫療衛生相關建設相關項目。
八點健聞梳理當前已公開信息的11個省(市)發現,在大部分省份,近五年重大建設項目中的醫院建設相關項目,或呈現螺旋式上升的趨勢,或始終保持高位。不僅如此,在新冠疫情發生以來,各地還興起了一波非常明顯的“醫院基建潮”,而這波潮流已經延續到了2023年,甚至將在2024年繼續保持。
這突破了不少人,甚至醫管專家的認知。
在他們看來,疫情三年以后,以目前困難的地方財政狀況,恐怕會在基建投入的熱情上有所收縮,但事實并非如此。
本次醫療新基建浪潮,依舊延續了以往醫院建設項目以新建、改擴為主的趨勢。
而從各省(直轄市)醫療基建項目的具體名稱上看,各省的目標和偏好并不完全一致——補充基層醫療短板者有之,優化區域內醫療資源分配者有之,高水平大醫院異地興建分院者亦有之。
無法避免的是,大院強院的“跑馬圈地”也在其中。比如,華西醫院這一家醫院在全國的掛牌醫院數量就已經接近20家……跨省辦醫,跨市辦醫早已不再是“中山系”、“北大系”、“華西系”的特權。任何一個盤踞當地、具有能力的大三甲醫院,都趁著衛生領域正備受矚目的東風,紛紛伸出觸角,努力向外延伸。
從未止步的醫院基建潮
伴隨著疫情3年結束,正在推進的新一輪醫療基建潮逐漸暴露在人們面前。
過去三年,衛生建設再次成為社會關注的焦點。曾經被要求防止“無序擴張”的公立醫院,心照不宣地迎來了一次新發展。
多省多地的醫院改擴建項目、新建項目快速上馬,亦有高水平醫院遠赴其他省份建設分院,疊加國家醫療中心和區域醫療中心建設的頂層設計建設潮,各地區醫療新基建的熱情正如日中天。
△ 2023年,9個省市重大醫療基建項目數 制圖:嚴雨程,下同
東方證券于2021年7月發布的一份行業研報指出,由于大中型醫院項目建設周期一般在 2~3 年,所以判斷2022年的醫院項目竣工潮主要來自小型項目,大中型項目2023年~2024 年迎來竣工潮。
橫向來看,自2019年開始,除北京以外的10個省(直轄市)的醫院相關重大建設項目數量多呈現波動上升趨勢,地方政府投入力度逐漸加大。
在上述省份(直轄市)中,醫療基建項目數量明顯高于其他地區的主要是廣西、廣東、貴州,而數量明顯較少的則是上海、山東和北京。
當把時間維度拉長,2019年~2023年期間,廣西壯族自治區和河北省的醫院相關重大項目數量上升最為明顯,分別翻了數倍。廣西壯族自治區從2019年的19個,翻了2倍多,達到2023年的41個;而河北從2019年的0個,猛增至2023年的15個。
△ 2019年~2023年,廣西和河北的重大醫療基建項目數,成倍上漲
通過分析各省(直轄市)重大建設項目的具體項目名稱,也可以判斷出該省在醫療基建項目上的大致偏好。
例如,廣西的醫療基建項目多指向縣(區)醫院,包括新建醫院、整體搬遷、新建大樓、擴建院區等。
再如北京,雖然在上述11個省(直轄市)中,醫療新基建項目的總數量并不算多,但是具體到每個項目,尤其是每年的新建項目,有相當一部分都指向高水平醫院的新院區建設。
另外,這11個省(直轄市)近五年來的相當一部分的醫療基建項目,還顯示出了明顯的“中醫院”偏好。例如在山東省最新公布的2023年省級重大項目名單中,醫療衛生相關建設項目有17個,其中6個都和“中醫院”有關。
總的來看,名單中的絕大部分省(直轄市)相比醫療新基建的熱情較高的2022年和2021年時,稍有回落,但仍處于高位狀態。
△ 2019年~2023年,11省(市)省級醫療重大建設項目 制圖:史晨瑾
這種現象突破了不少人,甚至醫管專家的認知。在他們看來,疫情三年以后,以目前困難的地方財政狀況,恐怕會在基建投入的熱情上有所收縮。而大量公立醫院經過疫情洗禮,目前處于虧損狀態,也沒有額外的資金和能力去擴建、改建甚至新建院區。
實際上,即便身處疫情三年,也有許多醫院沒有停下擴張的腳步。例如上海九院,2021年7月21日,上海九院祝橋院區建設項目正式開工;2021年9月28日,上海九院浦東院區投入試運營。
醫療新基建項目的錢究竟從哪兒來?《“十四五”優質高效醫療衛生服務體系建設實施方案》曾提出,建設所需資金由中央預算內投資、地方財政資金、地方政府專項債券等渠道籌措安排。
這意味著,2020 年以來的醫療新基建的主要資金來源是政府衛生支出,尤其是地方政府投資。
大興基建,有時也是“補課”
在席卷全國的醫療基建潮中,有一批特殊的存在,其中最典型的當屬貴州省。
從數量上看,2023年的各省(直轄市)重點建設項目的醫院建設項目數量,貴州省以64個重點醫院建設項目,位居11省的榜首。
但貴州省大興醫療基建的目的,更有一種“補課”的意味。
根據國家統計局數據,2013年~2021年間,貴州省僅增長醫療衛生機構數115個,增幅約為0.39%;甚至2013年~2016年間,貴州的醫療衛生機構呈現下降趨勢;2016年~2018年間微弱增長,直到2018年增速才加快。
△ 2013年~2023年貴州省醫療衛生機構數 制圖:嚴雨程,下同
如果對比全國總的醫療衛生機構增長數據,貴州省醫療資源的“洼地”現狀更加一目了然:2013年至2021年,全國醫療衛生機構數呈持續增長趨勢,增幅約為5.80%,是貴州省同比增幅的近15倍。
△ 2013年~2021年全國醫療衛生機構數
如此差距下,為了補齊醫療短板,無論貴州省還是中央相繼發力。
原國家衛計委在對十二屆全國人大五次會議第4575號建議的答復中提及,2016年~2017年累計安排中央預算內投資26.1億元,支持貴州省內的459個衛生計生項目建設。隨后2021年,貴州省出臺了《整體提升衛生健康水平攻堅行動計劃(2021—2030年)》及七個專項行動,稱將以“以最高標準、最大限度投入92億元專項資金予以保障”。其中還提及,要依托現有鄉鎮衛生院資源建設100個縣域醫療次中心。
因此,與其他省市不同,貴州省2019年~2023年的重點醫療建設項目,并非集中在城市,大批項目而是涉及縣級醫院的改擴建、遷建及分院建設。
“貴州特殊在本身‘底子’比較薄,總體的醫療建設需求較高,隨著這兩年公路等基礎設施的建設完工、經濟的發展,自然而然輪到發展醫療。”一位業內專家說。
此外,他還提到,貴州省作為全國 PPP項目的主要示范點,自2016年起實施了以140個綜合醫院和中醫院建設項目為重點的“百院工程”,“雖然ppp模式后來因為財政壓力太大被叫停,但項目還在繼續,而且至少重新建設了100家縣醫院。”
距貴州萬里之外的沿海地區,近年來,同樣有著一個為了補齊醫療資源短板而持續大興醫療基建的城市——深圳。
作為一座僅有40年發展歷史的城市,截至2015年末,深圳每千常住人口床位數僅3.4張,遠低于全國5.1張的平均水平,而且全市只有10家三甲醫院。為了彌補醫療資源,“十三五”開始,深圳開啟醫療機構的大建設。深圳市政府當時定下目標:到2020年,全市三級醫院數量要增加至60家以上,新增病床2.5萬張以上,常住人口千人床位數達到4.3張。
可惜目標并未實現。根據《2021年深圳市衛生健康統計提要》,雖然到了2021年末,該市的醫療衛生機構增至5241家,但似乎床位數的增長始終趕不上城市的人口增長——2021年,深圳市的每千人口床位數為3.62張,與2015年的3.4張相差并不大。
2022年深圳又提出了新的目標:到2025年,千人床位數達到4.5張,三甲醫院達到30家;2022年當年將投入209億元,以推進各類醫院建設項目的立項、建設和建成。
而就在深圳所在的廣東省隔壁,廣東省長期醫療基建沖動,也難免影響隔壁的廣西壯族自治區。
據一位業內人士稱,由于“兩廣”地區地理距離不遠,廣東省整體的經濟條件更優越,此前廣西醫療系統內人才流向廣東尤其深圳的情況嚴重,“廣西當地的政府甚至不愿意送醫生來廣州進修,因為送一個就走一個,都是‘有去無回’。”
從數據看,2019年~2023年,廣西的省級醫療建設項目數量也開始常居高位,2022年的新建項目、續建項目之和達到了50項,遠超其他省。
這或許與廣西此前人才流失嚴重,迫切需要“筑巢引鳳”的情況有所關聯。
與城市化發展“同頻共振”的醫院基建潮
如果認真閱讀各省(直轄市)公布的年度重點建設項目,會發現醫療建設項目中有舊醫院的改建、遷建,或在新城區修建新院區。
這其中不乏有一部分是,與城市化發展“同頻共振”的醫院建設潮。
在一些城市,市中心三級醫院資源已趨于飽和,但隨著城市范圍不斷擴大、城市功能分區規劃,集中于核心城區的醫療資源難以輻射新城區,新醫院應運而生。
以北京為例,截至2020年,北京每千常住人口編制和實有床位數分別為6.27張和5.81張,比全國6.3張的平均水平還低。但在核心城區,每千人實有床位數達到了13.9張。為了打破醫院資源在區域上的分布不均衡,北京已有8家醫院建設分院或搬遷,在建、遷建的至少還有7家。
不僅如此,地方政府在新城區建醫院的投入時,還會考慮如何拉動當地內需和GDP的增長。
多位業內專家告訴八點健聞,可以用投資回報的邏輯來理解伴隨新城區建設的醫院興建潮——新城區配套好的醫院,能順勢吸引更多投資、人口的涌入,隨之地價、房價成倍上漲。
“比如四川大學華西廈門醫院落地廈門市集美區之前,周邊樓盤的開盤價格是3.5萬元/平米,等到醫院還有學校建成以后,房價漲到了5.3萬元/平米。”華西廈門醫院周邊一個不愿透露姓名的居民說。
他提到,在一些城市,當下甚至還渲染出與學區房類似的“醫療區房”的概念,即住房距離醫院越近,生命越安全,“比如心梗、腦梗患者,如果能在15分鐘內趕到醫院,基本能搶救過來,如果路上就需要3小時,死亡概率一下增高了。”
但在實際中,一座城市的區域衛生規劃與城市發展之間的動態平衡,也極容易被一些急功近利的行政主導者打破。
在一些地方,出于刺激新城區經濟發展和招商引資的考慮,當地政府在人口基數未達到相應標準時,就布局學校、醫院等民生工程建設。
北方某市衛健委規劃處工作人員就見證過這樣的超前新建。大約10年前,城市新區剛新建使用,最初新區人口只有四十幾萬,人口數量完全不足以支撐一家三級醫院。“參考醫療機構設置規劃指導原則,每增加100萬~150萬人口才需要增加一家三級醫院,當時新區配套一家社區衛生服務中心就足夠了。”
但最終,新區的三級醫院還是建起來了,總投資超過10個億,籌備組運轉了多年,但因為業務量不足,一直沒有正常開業。2022年疫情期間,這家未啟用的三級醫院一時還被指定為方艙醫院。
“這就是一種典型的醫院盲目擴建,在新城區建醫院普遍存在這種風險。”上述衛健委人員說。
而且據他透露,在十三五末期(2020年及此前),國家層面的醫院建設政策似乎已悄然松動。原本,根據原國家衛計委2015年出臺的《超過1500張床位公立醫院備案表》要求,各地興建較大規模的醫院或院區,都需要向各省衛健委及國家衛健委上報備案,“但政策出臺兩三年后,幾乎沒有實際操作過這個流程。”他說。
而緊隨而來的3年疫情催化,全國范圍又興起了一股醫療基建浪潮。并且,這股基建潮并未隨著疫情的放開而退去,反而重新進入到了一個新的增長周期里。
田 為丨撰稿
嚴雨程丨撰稿 制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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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 琳丨責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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